尖白深渊_第232章_尖白深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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尖白深渊_第232章

  “我看待你的方式是否正确。”

  “我不明白你指的是哪方面。”

  “起初我认为你是个卑躬屈膝胆小怕事的小偷,只要给你一点好处你就会心甘情愿地为我效劳。可是你对我派给你的好差事似乎并不感兴趣。”

  “不,我很感兴趣。”这是艾伦的真心话,如果没有这份差事,露比的计划恐怕还得滞後很久,“有时我会想,你为什麽会给我这份工作,我只是很多囚犯中的一个,并没有什麽特别之处。”

  监狱长很突然地露出一丝微笑,这个笑容有些奇怪,似乎他想到一件有趣的事,但同时对这件事又很恼火,因此他的笑容看起来多少有点勉强,似笑非笑难以辨别。“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有理由的。有时候我们的某个举动看似很突兀没道理可讲,那是因为我们尚未意识到这样做的真正原因。”

  “我想知道我会得到什麽处罚?”

  “你希望得到什麽处罚?”

 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,艾伦想了一会儿,监狱长说:“站起来。”

  艾伦站起来,监狱长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,像打量一件少见的稀有物品一样围著他走了一圈。然後这位监狱的主宰面无表情地说:“好了,你可以走了。”

  艾伦问:“去哪?”

  “回你的牢房。”

  “处罚呢?”

  “你这麽想要的话,明天开始清扫浴室,一个人,整个浴室。”

  艾伦无法理解这算什麽处罚,文森特警卫长一定对他恨之入骨。

  “为什麽?”

  “你觉得很奇怪吗?”

  “是的。”艾伦回答,他觉得很奇怪,整个监狱都很奇怪,他怀疑他们──包括露比在内都掉进一个巨大的阴谋陷阱里。

  监狱长似乎很满意他的迷惑不解,冲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门外:“警卫。”

  狱警进来,把艾伦带走。他又回到了五平米的牢房中。汤尼对他的回归并没有太多表示,好像已经习以为常。实际上他对身外的人或事都不是特别关心,却能在这种不关心的状态下得到很多消息和别人不知道的秘密。艾伦在自己的床上躺下,开始思索这些天来的一切。但他发现自己获得的都是谜题,没有答案,所有线索需要有结论时就会突然中断。他翻身向著墙壁,汤尼没有打扰他,熄灯後悄悄上床睡觉。第二天狱警将他带出牢房送去受罚。艾伦头痛加无奈,以为监狱长只是开个玩笑,更严厉正式的处罚一定还在後面,可没想到连他都当做玩笑的话,监狱长却下令确实执行。这样想,让他维修照明换灯泡一定也是个心血来潮随後又被当真的笑话罢了。

  就这样,他被送进了集体浴室,尽管每周有人打扫,但一群雄性生物聚集冲淋的地方难免凌乱肮脏。现在是白天,浴室空无一人,警卫们在宿舍有单独的冲淋房,因此集体浴室的环境脏乱一些对他们而言不会产生什麽意见。

  艾伦的手中被塞了一把长柄刷,他开始打量这个经常发生流血事件的清洁场所,并在心中估算著一个人清洗这里的工作量有多大。浴室有一股廉价香皂的香味,一整排尚在滴水的花洒,排水沟中积满污渍,有些来自体外,有些则来自体内。就艾伦亲眼目睹过的暴力侵犯事件就有十多次,狱警们当然不会有兴趣全程观看同性犯人洗澡,因此这里很容易成为“快乐的游戏场”,就连他自己也不止一次遭遇骚扰,每次都得想尽一切办法周旋到底才能幸免於难。

  艾伦走到浴室中间时,发现这里并非只有他一个,尽头的角落中有个同样穿著囚服的人正拿著长柄刷在清理水沟。艾伦回头看了一眼,狱警说:“好好干,我就在外面,完工了我会进来检查。”他也看到那个正在劳作的犯人,但并没有什麽特别反应,只是说:“那是老格瑞,他喜欢清洗浴室,监狱长说让你一个人干,不过老家夥磨磨蹭蹭起不了什麽作用,就算仁慈地给你安排个帮手。三小时,过了时间就没有午饭吃。”

  说完他关上门,艾伦听到上锁的声音,想必狱警也没耐心真的在门外等上三小时。艾伦拿著他的工作用具开始擦洗地板,把那些陈年污垢擦掉得费不少力气,但他精力旺盛无处发泄,维克.弗吉尔的悲惨人生已经让他憋得快爆炸了。他愤恨地干活,冲洗、擦拭、清理被堵住的下水道,从里面掏出令人作呕的各色头发。整个过程中,老格瑞始终在一个角落慢慢工作,从没有回头看一眼。他对身外事不好奇,没兴趣,专注地在固定地点清扫。

  艾伦休息了一会儿,老格瑞仍然背对著他,像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。艾伦朝他走去,站在他身边。“你好。”他向老格瑞打招呼,後者没有反应。他真是个老人,苍白稀少的头发,褶皱的皮肤,手背上满是褐色的斑点,没有反应也许是因为耳背。

  艾伦把手伸到他面前,轻轻挥动了一下,老格瑞终於转头看向他。

  “你好,你能听见吗?”

  “是的,当然。”老格瑞回答,这证明他并没有耳背,只是在走神。

  “我叫维克.弗吉尔。”

  “摩尔根.格瑞。”老囚犯说,“你来这里干什麽?”他的声音也很苍老,但并不让人觉得难受,因为衰老总是不可避免,苍老的声音意味著他有比年轻人更多的人生经历。

  “我来这里受罚。”

  老格瑞的脸上始终没有笑容,但对艾伦的到来十分惊讶。艾伦问:“我打扫了整个浴室,你瞧,现在很干净了,你为什麽一直不动。他们允许你每天在这里吗?”

  “我也在打扫。”老格瑞说,“这里太脏了,永远洗不干净。”

  “是啊,我还在下水道里发现一个安全套,监狱里什麽都有。”

  “我说的脏东西不是这个。”老格瑞放低声音,看向艾伦的双眼有些泛白浑浊。总的来说他是个会让人感到很绝望的老人,而且他还是个囚犯,他注定要在这里老死了。“你没有看到血吗?”他问。艾伦说:“哪里?”

  “在你脚下。”老格瑞盯著他的眼睛看,被一个眼袋层层堆叠的老人那样看著真叫人难受。艾伦看了一眼脚下,他穿著拖鞋,脚已经全湿了,上面还有些水花溅起後造成的污垢,但并没有血。他抬起一只脚,地板上是赭色的隔花瓷砖,颜色确实有些不干净,好处是也不会显得特别脏。

  “我一直在洗刷这里的地板,每天,可总也洗不干净。”

  “你来这多久?”

  “两年,也许是三年。”老格瑞犹豫不决地回答,“我是从别的监狱转来的,到处都是罪犯,人满为患。”

  艾伦看了一眼他正在擦洗的地面,那里很干净,某些地方甚至有些发白,应该是经常清洗的缘故。他问:“那是谁的血?”

  “奥斯本的。”

  “奥斯本是谁?”艾伦花了好几秒锺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阿尔奇,这是意外收获。“阿尔奇.奥斯本,是他吗?他发生了什麽事,我听说他死在锅炉房里,是被烧死的。”

  老格瑞不回答他的提问,只是一味地讲自己的所见所闻。

  “奥斯本的血肉飞溅出来,通过上面的通风口。”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,艾伦顺著他的目光往上看,浴室上方确实有个通风口,但四周都用牢固的铁条焊死,没有人可以撼动,要打开它恐怕得动用电锯。

  “我当时在洗澡。我总是习惯在这里洗澡,一个固定的地方。”像他这样的老家夥不会有任何人感兴趣,一个角落足够他做好自己的清洁工作。“然後就像一场灾难,鲜血像下雨一样落下来,落在我身上,到处都是血,还有手指、头皮、耳朵、骨头,一个人身上的任何部位以及内脏。膀胱破了,屎尿齐流。”老格瑞像个邪恶的巫师一样平静地形容这一幕惊悚恶心的场面,他可能期望看到艾伦作呕的表情,但後者只是皱了皱眉说:“难道他不是被烧死的?”

  “他有各种死法。奥斯本是个怪物。”老格瑞说,“他想离开这里想疯了,尝试了各种方案,最後他成功了,他把自己化成血水,顺著下水道冲出了监狱。”

  “但总还有些留下来。”艾伦说,“比如头骨。”

  “对啊。他真是个傻瓜,就算出去也是个无头鬼了。”老格瑞终於露出微笑,不再理睬艾伦,低头继续进行他日复一日永远不变的清扫。

  (40)美好

  三小时後,警卫打开浴室门检验艾伦的清扫工作。

  对於这样一个经常被犯人用来群交打架的地方,狱警显然也有些生理上的反感,就像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走进脱衣舞场那样的反感,甚至憎恶。可有时候憎恶并非因为讨厌,而是源於自身对某种邪恶场面不由自主的激动,进而产生的鄙夷之情──也许不会去尝试,可还是觉得挺刺激。警卫对艾伦将近三小时的成果并不满意,不把锈迹斑斑的龙头和泛黄的天花板弄干净,这里恐怕是不会有什麽起色,但至少从下水道清理出来的垃圾令人叹为观止,警卫勉强算他通过。艾伦在他的监督下用冷水冲洗了一下自己,天气已经有些冷了,不过冷水有助於清醒头脑。老格瑞的话让他对某些事背後的真相有了新看法,他似乎抓住了一些重点,只是目前还缺乏证据证实他的猜测是否正确。

  回到牢房後他和汤尼一起等待午餐时间,清洗浴室的工作并没有让他特别疲惫,但他不想显得太精力十足,於是躺在床上休息。汤尼说:“你去哪了?”

  “监狱长让我去清洗集体浴室,你简直无法想象那里有多脏。”

  “我当然可以,光想想多姆洗澡时往下水道撒尿就知道了。”

  “你为什麽不早点告诉我,那样我就不会把手伸进去了。”

  “我可没料到监狱长会让你去干那些活。”汤尼无辜地说,“但是你应该知道,为图方便他们什麽事都干得出来。”

  “我刚才在浴室遇见老格瑞。”

  “是吗?”汤尼很随便地应付著。

  艾伦说:“他对我说了阿尔奇.奥斯本的事。”

  “你又去打听了。”汤尼无奈地看了他一眼,“为什麽你总是对死人这麽感兴趣。”

  “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大有古怪。”艾伦察言观色,他认为费什曼监狱最古怪的是监狱长,其次是文森特警卫长,再接著就是这位无所不知的室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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